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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見面,郡主便如此說法,未免有些唐突輕浮。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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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憔悴得厲害,躍動的燭光之下,眼角皸紅仍能得見。

“紅素說,你一直不喝藥。”承熹眉尖稍稍擰了一下,若是旁人定察覺不出,一瞬不瞬盯著她的江儼卻能瞧得仔細。

江儼眸光微閃,那時心中沒半點底氣,不敢去見她,便想著傷好得慢一點,叫她瞧見的時候會心軟一些,別趕他走。

若是他足夠無恥,怕是還能弄出更嚴重的傷,把自己弄個半死也不在話下。

此時公主問起,他哪敢說先前還想使苦肉計的,忙找了借口遮掩:“藥太苦了。”

這話說來江儼自己都不信,何況是承熹?承熹約莫也能想個大概,在他額上重重拍了一下,權當是在批評。

江儼默默受了,心中竟還有點歡喜。

治外傷的金瘡藥不是粉末,而是藥膏。指尖沾著藥膏細致塗在傷口上,再用掌心的餘溫把那藥一點點融開。

江儼胸口只覺火熱,原先入骨的冷都被她一點點熨帖。她手溫有些涼,胸口緊繃的肌膚在她掌心下微微顫抖,承熹輕聲說:“別抖。”

點點頭,江儼只好挺直肩背,繃緊肌肉。

怕弄疼他的傷口,頭一回繃帶沒系緊,承熹自己瞧著不得法,解開重新上了一遍藥,又換一條繃帶,這回系得緊了些。

她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卻心細又心軟,更舍不得弄疼他,除了動作慢一些,也不比慣常伺候人的做得差。

待給他包紮好傷口,承熹洗凈手,輕聲說:“你早些休息。”

兩人對視許久,承熹揚唇給了他一個淺淺的笑,這便起身要離開。

江儼卻忽的拉住了她的手,他想問公主能不能留下?話還未出口,便覺自己這話太過荒唐,披衣坐起便隨她起身,改口說:“我去給公主坐更守夜。”

承熹不由顰了眉,“你就這般不顧自己身體?”見他目光中似有頹然,又緩聲說:“你好好養傷,莫要多心……旁的事急不來。待你傷養好,我與你一起想今後到底該如何。”

江儼嘆口氣,只好默默躺回榻上。

承熹走出兩步,回頭瞧他。見他視線緊緊黏在自己身上,仿佛在臨走前多看她一眼都是莫大的滿足。

他滿臉的憔悴,如今還是這樣叫人心軟的目光……承熹到底沒舍得離開,將剩下的熱水倒在銅盆中,取了個小床幾放在他身後。

桂花胰子的香氣經熱水蒸騰,滿室都是桂花清香。

江儼仰著臉靠在榻上,背後墊著軟枕,身子後傾,後頸便恰好卡在銅盆邊沿。

公主站在他身後,纖細的指尖在他緊繃的頭皮上輕輕揉搓,時不時以手舀起銅盆中溫熱的水淋在發上。動作極慢極細致,仿佛怕弄疼他似的,卻一點不顯生疏。皓兒小時候怕水,洗頭都是她親自動手的。

江儼靜靜躺著,任由她動作。整個身子卻在微不可查地顫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壓在身下的軟墊在他手中攥成一團,竟是快被扯爛的模樣。

眼前全是蒸騰的霧氣,鼻間呼吸不暢,他只有啟唇深深吸氣才好些,性感的喉結上下起伏。哪怕溫熱的水順著臉頰流進衣領,江儼也恍若未覺,身下莫名騰起一股火,只好窘迫地雙腿交疊,換了個坐姿。

承熹卻絲毫不覺他已情動,只認真凝視著。往日他眉眼沈俊,此時眼窩微微下陷,連著幾日不眠不休,眼下青黑一片,她看著心疼極了。又見他下頷上已經冒出了硬硬的青茬,忍不住探過指尖,在其上輕輕摩挲。

她的指尖纖細,輕飄飄的不用一點力氣,江儼大概是覺得癢,忽的擡起手來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溫水沿著她的手滑入頸窩中,他也毫不在意,仰著頭看她,目光熾熱又克制。

他忽的轉過身來,伸臂抱住了她,連水盆都差點打翻了,也不說話,埋首在她身前,暖得心都要化了。

承熹才真是為難得很,她平日不愛與人近身接觸,沐浴更衣都不用丫鬟,平日紅素幾個極少近身。此時窘迫得厲害,連忙扯扯他的頭發,想把他拉開。

江儼卻不理會,任憑後腦的頭發被她拽在手中拉扯,緊攬她腰肢的雙手如鎖死一般,緊緊貼在那處不動。

承熹又哪裏舍得扯疼他,只好松開他發梢,顰著眉尖轉移思緒想:若說江儼是有心而為吧,他又不像是有這般心機的;可若說他不是故意的,怎麽會往這處埋頭?

……雖裏頭小衣、中衣、外衫都齊整,可到底是夏天了,這般單薄……那處鼓鼓囊囊一團,他怎麽可能毫無所覺……

正這麽想著,他竟還輕輕蹭了下,高挺的鼻梁頂得那處綿軟微陷下去……

“江儼!你放開!”承熹惱羞成怒,可她正羞澀而聲音嬌軟,雖是掙紮,卻被他緊緊箍著雙臂使不上力,掙紮的力氣那麽小,江儼又怎麽會放開?

作者有話要說: 她洩憤似的在他肩膀重重錘了兩下,忽的察覺自己右手中還握著鋒利的小剃刀,在他耳畔刮擦而出,差點劃傷他的左耳,忙丟到一邊去。

後背出了一層薄汗,他還在滴水的頭發又蹭濕了她的衣裳。承熹嘆口氣,左右舍不得兇他,只好隨他去。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開車內容,將在全文完結後放在微博。

☆、咳咳

“你……”承熹輕聲笑了,指尖又在他下頷細細密密的青茬上摩挲了兩下,輕聲問:“你平日用的小剃刀,放在何處?”

江儼傻楞楞看著她,一時不敢置信,只覺自己聽錯了。轉瞬明白了過來,忙起身翻箱倒櫃地去找刮胡用的小剃刀。

往日他腳步堅定沈穩,此時竟連腳下都有些不穩當。心中更是歡騰如跑馬,滿身血液都竄到腦中,這幾日飽受磋磨千瘡百孔的心也被這一句話熨得滾燙,甚至能聽到心口咚咚重重躍動的聲音。

——公主的意思……是要親手給他刮胡子嗎……

明明抱過她吻過她,江儼此時竟覺得只有如此,才是有情人之間最最親密的事。

怕公主割到手,他還特意取了一個柄最長的小剃刀,絲毫沒想過這刀不適合公主這般的生手用,極容易割傷他的臉。

未待公主說,便乖巧坐在她面前了,掌心握著小剃刀捧在她眼前,還自覺擡高了臉,生怕她這麽一時半會就反悔了。

承熹忍俊不禁。他不說話,也不教她,只能自己試著摸索。手中蘸水的香胰子塗在濕帕上,在他下頷處揉開細膩的雪沫。

江儼直勾勾盯著她看,眼睛都舍不得眨。

“你別盯著我看。”承熹窘迫得不行。可江儼舍不得閉眼,便沒聽她的話,只把炙熱的目光稍稍收斂了些。

承熹頭一次做這樣的事,真的生疏得厲害,刀鋒那麽鋒利,她不敢用分毫力,試了好久才摸出點門道。

動作卻極輕巧,江儼甚至感受不到刀鋒在臉上劃過。只能感受到她另一手端著自己的臉,拇指就在耳側之處輕輕摩挲,從耳根到下頷都捧在她掌心中,酥麻一片,蔓延到心裏去。

周身清香拂面而來,江儼恍惚之間,竟分不清是她面上的脂粉香氣,桂花皂的香氣,還是她身上的溫香。

他忽的伸臂抱住了她,承熹一驚之下收力不及,他的臉就這樣直直撞在了刀尖上,被那刀鋒劃出一條細細的口子。

“江儼!”承熹忙要他的傷口,生怕把他的臉給刮花了。

好在刀鋒雖利,卻到底是小刀,刀鋒只有一指來長,而他臉上那滴小血珠,江儼隨手一抹,根本不在意。

輕顰的眉尖終是舒展開來,這兩日他這麽累,承熹不忍心再訓他了。便拿起一旁的幹帕子,給江儼擦頭發。

江儼恍覺,自打十幾年前自己住進偏殿這間屋子後,這屋子還是頭一處這般溫暖。他的聲音悶悶的:“以後我都不自己刮胡子了。”

承熹手下動作一頓,卻聽他又說:“等你來。”

承熹深深呼吸一口,到底是忍下了那半口憋氣。哼,以後才不給他刮呢!任他長一把絡腮胡子,醜得不能出門!

燭光暖融,一室靜好。

可總有一些話需要開口。

他的頭發已半幹,承熹停下手中動作,輕輕吸口氣,“我不知該怎麽說……”

想了這好幾日,承熹才勉強做出一個決定,此時出口仍覺艱澀:“皓兒……他是我不能舍棄的……我只能求你退一步。”

皓兒是她的骨血,為人母,保護自己的孩兒是鐫刻入骨的本能;若皓兒與江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若真有她必須抉擇的那一日,身為人母天性中的自私,會左右她的抉擇。

可江儼與她多年相伴,早已與她的命長在一塊,怎麽能棄?

前些年他以為江儼有心愛的女子,那時情竇初開,要與他分離的傷痛都不吝於剜心。更何況是如今?

她長睫沾淚,呼吸一點點變重,指尖探入他潮潤的發間摩挲,烏黑堅硬的發纏繞在她五指之上,聲音輕的仿佛入夢:“如果將來有一日……你覺得太委屈,你想要離開……那我放你走……”

低頭看著他怔怔掉眼淚,聲音低不可聞:“我總是叫你委屈……可我不知還能如何……”

落在額上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江儼驀地直身坐起,見公主一臉蒼白,這才短短一會兒她的唇上已有淺紫之色,分明是心疾又犯的模樣。

忙把她抱坐在自己膝上,連銅盆中的水被打翻在榻都沒空在意。

承熹埋在他懷中,緊緊攥著他前襟不放。她從來不想他離開,明明舍不得他難過,卻總是讓他委屈。即便想了這好幾日,日思夜想不能成眠,卻也想不出兩全之策。

這幾日她不敢來見他,即便在皓兒面前也覺得心虛,生怕皓兒問起他……如果皓兒怨他怪他,她也不知道該如何……

先前從未想過兩人會有矛盾,這幾日一顆心卻要生生撕扯成兩半。

她在他懷中,聲音低不可聞:“以前,我從來不覺得……一個人過完這一生,是多可怕的事。”

徐肅和徐老夫人,還有徐家烏泱泱的一大家子在腦海中飛快閃過。她從更早以前便知自己生來緣淺,想來是不適合與他人結如此深厚緣分。

她如今正是花信年華,尚有大好年華待享。可無人知曉,在徐家的那幾年,她心中唯一的願望只有把皓兒好好養大,為父皇母後盡孝,然後一個人孤獨終老。

無人知曉那時她還那麽年輕,卻已是這般蒼老憊倦的心境。

“可你回宮以後……我再不想一個人了……”

江儼心中暖得說不出話,若說他是不善言辭的人,那公主便是心有千千結的人,她心中想十分,說出口的興許不足一分。

能入她心的人不多,能在她心中占一席之地的人更少,能讓她多年念念不忘的,至今也只有自己一個。

此時這般表意不明的話,若是旁人聽了約莫只會淺淺一笑。江儼卻知道,這話的分量近乎承諾般厚重。

江儼語聲低沈醇厚笑說:“屬下皮糙肉厚,耐得住摔打。只要能留在公主身邊,只要公主別攆我走……”

江儼略一思索,又補充說:“也別不與我說話,別的我都不覺得委屈。”

讓公主在他和小世子間選誰更重要,江儼不敢將這樣的抉擇擺在她面前,一來他心中沒有底氣,二來也不忍心將她置於這般左右為難的境地。

即便小世子因此事怨他恨他,他也定要打心眼裏對他好。這一點沒有商量的餘地,只能由他來退一步。若不退這一步,即便兩人能在一起,終究心中梗了一個結,如何能長久?

承熹點點頭。

前路從來坎坷,可他捧著一顆心上前,十幾年歲月消磨,他的心意卻愈久彌深,如今更是將真心用刀尖剖開,袒在她眼前,她還有什麽好顧忌的?

她從不懷疑自己對他的喜歡,卻畏手畏腳這麽多年,五年的錯過也是因為自己胡思亂想,不敢上前。如今若不堅定一次,若輕易地舍下他,如何對得起他多年情意?

多日不能成眠,此時心事終於放下,困意洶洶襲來。江儼眼皮半闔,可他舍不得閉眼,揉著太陽穴勉強撐著眼皮,一瞬不瞬看著她。

他下頷就貼在發頂之處,壓得她脖子都酸了,承熹扯扯他衣襟,仰起臉在他下頷處親了一口,微微笑問:“江儼,你是不是困了?”

江儼搖搖頭回吻過來,哪怕困極了,困得挨到枕頭就能睡著,卻也想抱著她,舍不得松開。前幾日心力交瘁,如今多瞧她一眼,就能多些氣力似的。

“你若是困就休息吧。”

瞧見他驀地睜大了眼,眸中竟還有點委屈,承熹不由莞爾:“皓兒早早就睡了,我不走。”

江儼一怔,飛快地把她從懷中抱離,手腳利索地從櫃子裏取出一套幹凈的被褥,生怕公主嫌棄。

這是年前針工局剛剛發下來的厚絨被,江儼畢竟不是太監,又是習武之人,一點都不怕冷,這麽厚的被子根本沒用過,此時拿給體寒的公主蓋正正好。

“打個地鋪”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江儼默默無視這個蠢念頭,原先榻上的舊被褥被他隨手一卷扔到地上。

只抱著自己的舊枕頭走到床邊,在她的新枕頭旁放下自己的枕頭,垂眸征詢般凝視著她的表情,像在試探她的心意。

承熹噗嗤笑出了聲,爬上床自顧自掀開被子躺好,睡在了裏側,給他留下位置。

江儼輕咳一聲,佯裝鎮定地坐在床邊脫下皂靴。

……

亥時的更聲響起,宮中的打更人是習過武的太監,氣息綿長,聲音能傳出好遠。

江儼偏過臉在她臉上淺淺啄吻,像是困極了,親得沒有章法。溫暖的吻從額心落在了雙頰之上。

方才的胡子只刮了一半,就被他擾了,此時他左側臉上的胡茬在她頸上輕輕磨蹭,癢極了。承熹側著臉躲來躲去,笑一下,他便親一口。

不想他親了一會兒,卻停下了動作。承熹擡眼瞧他,江儼微微啟著唇,呼吸綿長,竟是睡熟了。他已經連著幾天沒有好好睡過一覺,心事一放下,再提不起丁點精神。

承熹忍俊不禁,撐在他臉側看了好半晌,纏著他一綹發輕輕繞在指間,滿心暖軟,化成了一汪再不能更甜的糖稀。

本以為這又是一個煎熬夜,卻沒想到自己眨眼就睡過去了。醜時的更聲響起,江儼警覺地睜眼,正要翻身睡去,卻驀地發現公主在他裏側睡著。

她的睡姿極好,不歪不倚躺好,被子掖得嚴實。三千青絲散了滿枕,微微翹著嘴角,不知是做了什麽好夢。

待他輕輕一動,這才發現公主一只手虛虛握在他一根小指上,江儼心都要化了。

……

作者有話要說: 多的我就不說了,缺失內容將在文章完結後考慮放出。

☆、海底針

江儼體貼地停下動作,在她頰側落下安撫一般的輕吻。過了一會兒,見她喘息恢覆如常,這便沈了腰繼續動作。

“江儼!”承熹驚詫呼出聲,恨不得在他臉上撓兩條血道。

江儼低聲笑了:“十幾年來,就屬今日最歡喜……公主就允我這一回。”

承熹想掙紮,身子卻軟得沒半點氣力,又因鼻尖嗅到血氣,瞧見他胸口綁著的繃帶上有薄薄血跡滲了出來。舍不得再鬧他,只能都隨了他的節奏來,通身都任他掌握。

她覺得自己委屈死了,哀哀戚戚軟聲求了兩句,他卻還不放過她。承熹心底氣不過,恨恨地在他肩膀上咬下一個牙印。

江儼悶聲笑了,放松肩膀肌肉隨她去咬。可公主哪裏舍得下重口呢?還沒咬疼他便松了口。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承熹已經連擡起手指的力氣都沒了。

江儼攬她在懷,時不時在她滿布細汗的額間親一口,往日清冷疏離,此時笑得傻兮兮的。卻聽公主小聲說:“我要沐浴……還要幹凈衣裳……”

方才的小衣雖被他解了,可敞開的中衣還在身上,如今一身濕汗全黏在身上,難受得厲害。可承熹一個指頭都不想動彈,困得只想睡死過去,連說話都覺得疲憊。

江儼也不想動,可聽她如此說只得起身,走出兩步又折身回來問:“要不要把紅素和牽風喊來?”她的衣裳他也不知放在何處。

“你敢!”承熹把枕頭丟他身上,明明她晚上說是要出來散步的,特意沒叫丫鬟跟著就為圖個清靜。卻從寢宮繞到偏殿,兜了一個大圈,與他做了這麽羞人的事……還是在偏殿裏,兩邊全住著小太監……

紅素她們會怎麽想她?哪有這麽不正經的主子?

“不許喊她們!”

江儼默默看著她,見她縮在被子裏,眸子裏全是盈盈水光,臉色潮紅,長睫之上仍沾著淚,只好認命地去廚房燒水了。

來來回回好幾趟,總算把熱水涼水都備好,抱起衣衫不整的公主放進了浴桶。江儼正要服侍她沐浴,承熹稍稍醒了醒神,雙手護著胸前,瞪他一眼:“你轉身!”

方才不是都看過了嗎……江儼默默腹誹,卻聽話得轉了身,隔著一扇屏風坐在外頭,被那水聲撩得心猿意馬。

江儼心中蠢蠢欲動,不敢再留,便起身去了她的寢宮,從後窗爬進去偷幹凈衣裳。

雖特意控制了聲音,可為了找衣裳只能翻箱倒櫃,這般大的動靜,外間值夜的紅素哪能聽不到?

紅素細細聽了兩聲,察覺不是錯覺,驚疑不定地問:“是誰?”這周圍都有會武的太監換防值夜,如何會放了人進來?

江儼僵著身子,一時不知該不該躲,若是不躲,怕是瞞不住她;可若是躲了,指不定明早整個宮內都要大張旗鼓地徹查偷衣賊了。

飛快地權衡了輕重,聽到紅素走近的腳步聲,江儼只好低聲咳了兩聲,忙把一疊衣服最上頭放著的裹胸塞在中間,這才從內室走出來。

“江侍衛,你……”紅素怔忪些時,見他衣衫不整,手中卻抱著公主的衣裳。

江侍衛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紅素略略瞧了瞧江侍衛手中整整齊齊疊好的那幾件衣裳,最下頭是外衫,最上頭是中衣,夾在中間露出系帶的那是裹胸……

——江侍衛可真細心,給公主挑的衣裳,從裏到外還都是一個顏色的……

酉時公主要給江侍衛包紮,給兩人送熱水和金瘡藥還是紅素去的。公主一夜未歸,如今還要換衣裳……

紅素心思電轉間想明白什麽,臉上都不知該擺出什麽表情了。尷尬得要命,只好輕咳一聲轉開視線,問他:“要鞋襪嗎?”

江儼沈默須臾,點了點頭,“拿來吧。”

見江侍衛推門出去了,紅素一時不知該不該跟上。卻見江侍衛轉身輕輕淡淡瞟了她一眼,把外屋的門關上了。

紅素頓住腳步,十分有眼力見的躺下睡了,裹在被子裏笑得快要喘不過氣。堂堂四品儀衛隊長,竟然大半夜的來偷衣裳。紅素一想便知定是公主臉皮薄,不然這等小事讓她來做就是,哪裏需這般周折?

另兩個守夜的二等丫鬟年紀都不小了,都是心思細膩的姑娘,悄悄地紅了臉。待紅素冷著臉反覆叮囑好幾遍,兩人忙表了忠心,只當自己今夜什麽都沒聽到看到。

待江儼回了偏殿,屏風後已經沒了動靜,他走近一看,公主已經睡熟了。江儼只能上前把人打理幹凈,用棉被裹著抱回床上。

承熹撐開眼皮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自己掖好被子,扭頭朝著裏側睡了。

江儼只能看見她一個後腦勺,心中有點不滿意,輕輕抱起她想把她轉過來,面朝自己這邊。兩手剛碰到她的腰肢和肩膀,公主卻驀地轉身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腳,怒目而視:“江儼!你還沒夠!”

這般疾聲厲色的冷喝叫江儼一怔,隨即哭笑不得,他哪有那麽急色?瞧她似真的有點生氣了,不敢再動,低聲哄了兩句,總算把人哄睡了。

結果沒過一會兒,睡熟的公主又轉了個身,主動縮進了他懷裏。

唉,真是反覆無常……

溫香軟玉在懷,公主剛沐浴過身上還帶著潮潤之氣,連呼在他胸口的熱氣都十分難捱。江儼心中火熱,又出了一身汗,她卻毫無所覺。

多年孤枕而眠,此時身側有了她。江儼低頭在她微紅的眼瞼處親了兩下,歡喜又遺憾地想:

——如果,這床帳換成大紅的喜帳就好了;

——如果,她此時身穿大紅嫁衣就好了;

——如果,再添一杯合巹酒,就更好了;

——如果,這是洞房花燭夜,就再好不過啦……

許多年前江儼曾這麽盼過,當時他心中確信那是妄想。

如今,大約還是妄想……

他忽然挑起公主散在枕上的一綹發,與自己的發綁在了一起。心頭暖意大盛,只想把人揉進自己懷裏,此生再別放手。

結發與卿知,相要以終老。

當天清晨公主睡醒後已是日上三竿,江儼一直沒起身,他有淩晨起身練武的習慣,即便是困極,十幾年養成的習慣也不會改。今日耐著性子躺了兩個時辰,就想在她睡眼惺忪的時候親親她。

瞧見公主醒了,果然如他所想睡眼惺忪十分可愛,江儼剛湊上前去親了兩口,公主卻冷著臉推開了他。

身下脹痛,腰身酸軟,全身無力,身上淺紅色的印記十分顯目。承熹臉色更冷,在被子裏穿好衣裳,撐著床慢騰騰地坐起身。起身時又扯到了頭發疼得嘶氣,江儼忙湊近她,小心把那纏成一團的發絲解開。

江儼一臉笑意,想了兩個時辰才勉強想出幾句的甜言蜜語還沒出口,卻見公主回頭瞅了瞅亂成一團的床鋪。

身下的錦褥皺得不成樣子,上面的汙跡更是礙眼極了。再細細一瞧,她昨夜穿著的中衣、兜兒都散在床上;興起之時,她甚至把手邊的床帳都扯了一半下來……真是荒唐……

承熹心中委屈得厲害,瞧見江儼竟還一臉笑模樣,輕哼一聲瞪了他好久,眼神有點可憐還有點兇。從他腳邊行過,默不作聲地下了床,推門走了。

江儼沒起身,盯著帳頂直覺摸不著頭腦——昨晚還好好的,嬌軟甜膩的聲音叫人心都化成了一汪糖稀,下了床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活了這麽多年,他真正明白了“女人心,海底針”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紅素和牽風已經帶著洗漱用具候在門外,沒帶別的小丫鬟,就怕她們嘴不嚴實。只是公主低領的衣裳又遮不住頸上的印記,兩人對視一眼,抿著唇憋笑,神情十分微妙。

承熹丟臉丟到了極致,反倒不惱了。

又過兩日,皓兒病已大好,後腦的傷處摸著還有些疼,卻不再頭暈了。便回了秉謹樓,又把落下十來天的功課撿了起來。

江儼跟在一旁端茶遞水,研墨翻書。明明皓兒不曾支使他做什麽,自己卻找事忙。皓兒一時摸不著頭腦,擰著小眉頭沈思一會兒,忽的說:“魚叔叔,你坐下。”

江儼默不作聲,卻站著不動。

“你太高了,我頭暈。”

江儼微怔,趕緊搬過一張紅木小凳坐下了,卻又覺得這樣坐著比小世子高出太多,抽掉凳子盤膝坐在地上,正好與皓兒平視。

皓兒身量矮,坐在椅上雙腿還沾不著地,說話卻一本正經,像個小大人了,“魚叔叔,我不怪你,真的。”

江儼一時怔忪,想要開口解釋什麽,可無論什麽樣的解釋都是借口,生死關頭他選擇舍棄的事實不可辯駁。對著一個孩子,無論找什麽樣的借口都太無恥了。

“去年,娘親生了一場大病。奶嬤嬤和小魏公公不讓我去看娘親,怕過了病氣。”見皓兒像要說什麽要緊事,江儼沈下心來聽他說話。

“我偷偷去了,縮在屏風後,聽到紅素姐姐和牽風姐姐在說話。她們說娘親很累,養我不容易。”這般嚴肅的對話明顯要超出他的表達能力,皓兒皺著小眉頭,盡量把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

江儼心中一沈,公主生病時,兩個丫鬟侍疾之時如此感慨兩句確實無可厚非。叫他難過的是,小世子那時方滿四歲,卻已經能聽得懂這些了……

獨自撫養孩子,教他說話,教他走路,教他讀書寫字,教他明白事理,江儼不知那是怎樣

作者有話要說: 獨自撫養孩子,教他說話,教他走路,教他讀書寫字,教他明白事理,江儼不知那是怎樣的艱辛,卻能從公主比前些年更加沈穩的言行舉止上看得出來。

而皓兒,小小年紀便已經能從別人的只言片語中,覺出自己是個負擔了。

“從那以後,我就再不調皮了。”皓兒聲音稚氣,說出的話卻極有分量,“魚叔叔,你教我習武好不好?我與你一起保護娘親,我不想做娘親的拖累。”

江儼重重點了點頭,應聲說“好”,心中的愧疚卻更深了。

今後無論是為了踐行他給公主的承諾,還是單單為了小世子,都再不能棄他於不顧。

作者有話說:昨天在評論裏請假了,大家有沒有看到?缺掉的那章更新會在月底前補上~~~~~

☆、徹查

三月中旬圍場遇刺一事中,多數刺客被侍衛軍斬斃,抓捕歸案的十幾個刺客有的咬破齒間毒囊自盡了。剩下的幾個被卸了下巴,未能及時自盡,可嘴巴個頂個的嚴實,沒熬過重刑,什麽都沒問出。

口風如此嚴實,雖重刑加身仍一心護主,定是私豢多年的死士。

順著山中那避世的營寨查,也終究無果。山上的少年大多是未及弱冠的孩子,早忘了當年買他們上山的人是什麽模樣,好幾年住在山上練兵習武,卻從沒見過主子。

如此,便只好順著城防軍和虎槍營的方向查。比如常年駐守圍場並在那處練兵的虎槍營營長因疏忽竟不知圍場的鐵網破了;比如負責點兵的城防軍統領,從城中一路直行到圍場,路上發現一隊兵士似有異常,卻也未在意,這便是瀆職之罪;比如北郊校場的庫守,發現丟失了十幾把兵器卻瞞而不報……

這麽一查,順藤摸瓜查出來好些人,其後牽涉眾多,連幾位三朝元老都牽涉其中,查不到罪證,卻也脫不了嫌疑。這案便成了懸案,已走至了死胡同中。

負責徹查此案的大理寺一個月沒休過假,夜半都不敢安眠,生怕被人悄無聲息地抹了脖子。若不是陛下指了他徹查此案,他哪裏會往這事上撞?只能早早安置了一家老小,給他們留下了退路。

圍場遇刺一事剛查出點眉目,還未待查出主事之人,先蠶禮上的禍事卻接踵而來。賊人竟還是貼著與京兆尹一模一樣的面具去的,真正的京兆尹當下自請辭官,待脫了嫌疑後再回朝堂。

官場沈浮二十餘載,如今卻遭了這無妄之災,惹得朝中大臣欷歔不已。萬幸沒出什麽大事,若不然,這回還不知得牽扯多少人。

這一月來,出入京城都極為嚴苛,東南西北四處城門都守得嚴嚴實實,非京城本地人不得入城。一月內竟出了兩撥刺客,街上日夜換防。京中百姓更是人人自危,入夜後再不敢出門,生怕被官兵當成賊人拿了去。

大臣們更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不知府邸何處藏著太子的耳目。

那日江儼帶著侍衛折身救皓兒的時候,是在京郊另一處村子裏找到皓兒的,並非是窩藏刺客的那個荒村。官兵一連搜捕三天三夜,最終在深山中找到了賊人。

若不是循著小世子沿途灑下的碎紙片做記號,節約了不少時間,那夥賊人定已從山路而行,一路逃出了京城。假扮京兆尹及五十兵士的賊人盡數伏誅,連帶著那荒村裏的刺客窩都連根拔了。

這些賊人原是徽州知府手下的府兵,徽州知府手下幾十府兵私逃,他卻瞞而不報。若是往日攤上這事,那知府頂多被定個瀆職之罪。可如今三日內便被黑騎衛緝捕進京,丟了烏紗帽不說,還沒了半條命去。

那些賊人不是正經殺手出身,又是得人錢財做這事的,口風不嚴實。此時自己性命不保,以為把主使之人供出來就能逃過死罪,當下把大皇子的樣貌口述了出來。

待畫師畫出來,與大皇子真人有個八分相像,眾人面面相覷不敢置信。

等到皓兒清醒後,卻斬釘截鐵道:“舅母是壞人。”認了認那畫像上的男子,更是一口咬定。

這便板上釘釘,再沒差了。而圍場刺客一事,大皇子也未能脫去嫌疑。

如此這便成了文宣帝的家事,瞧見文宣帝臉上鐵青,滿朝文武沒一個敢開口。連往日蹦跶的最歡、口口聲聲天地君親師的禦史們,此時都閉口不言,縮著脖子如鵪鶉。

老臣們懂得明哲保身,此事是由大皇子主使。若他們說重罰,興許會悖了文宣帝的心思;若他們說輕罰吧,那就是往太子眼裏戳刀子,將來還能討得了好?此事萬不能插手,端看陛下的態度了。

許多寒門出身得太子提擢的新臣都沒見過這般風聲鶴唳的陣仗,又因心中坦坦蕩蕩,此番倒是最積極,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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